書房裏的燈火有些昏暗，所以宇文鼎有些看不清楚自己這個二弟，宇文家現在掌舵人的臉色。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，這短時間二弟不在鳳凰臺，他處理很多事都沒有辦好。他知道自己無論是在魄力上，還是能力上，都遠遠的不如二弟，這也是為什麽老爺子把家主的位置傳給宇文德的緣故。

“別看了大哥，我沒生你的氣。”

宇文德放下手裏的卷宗，笑了笑說道：“又不怪你，我們宇文家曾經最得意的是什麽？不是聖皇的恩賜和信任，也不是封疆大吏的那份榮耀，更不是什麽傳承前面不滅的自豪……陛下的恩賜，那是祖輩的本事領來的，跟咱們無關。封疆大吏的榮耀，那是父輩們一代一代護持下來的，跟咱們也無關。傳承千年不滅……但凡是個大家族，只要不出意外都可以。”

“我一直覺得，宇文家到了現在最可貴的，正是一家人的團結。但是你看看宇文拓的表現就知道了，咱們宇文家已經不是堅如磐石了。”

宇文德嘆了口氣：“還是那句話，西北道四個關口，一個不放行，北邊的草原人就進不來。陛下讓蘇如海抱劍出京為的是殺人，何嘗不是敲打咱們？無塵和無名在金陵城裏，只怕也要矮上三分。”

宇文鼎連忙說道：“這件事是我的責任，我當初就不該讓宇文拓去辦，應該自己去辦。”

“你責任有，但不是主要的。”

宇文德道：“大哥，陳重器要來，你的主要精力當然都在這個燙手山芋身上。把西北的事交給老三，這無可厚非。老三啊……我知道下面有人說我太狠了，可我不狠不行。”

他遞給宇文鼎一杯茶：“咱們在西北，這麽多年一直很低調，為什麽？”

他在宇文鼎對面坐下來，兄弟兩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面對面的聊天了。

“因為樹大招風，先祖一開始就看的透徹，大羲唯一一個異性王……多少人嫉妒的要死？到了第二代，咱們先祖就把王爺的封號規規矩矩的送了回去，聖皇堅持說世襲罔替，先祖堅持不接受……不然的話，能有咱們宇文家前面沈澱？”

“現在到了一個拐角了，團結的基礎是什麽？”

“是利益共同。”

宇文德道：“之前宇文家從來沒有出現過不同的聲音，是因為大家都清楚一件事，若是真的招搖了，禍及整個家族，大家都是犧牲品，誰也跑不了。大哥你說說，為什麽宇文拓現在就敢發出不同的聲音？”

宇文鼎沈默了一會兒，臉色忽然變了：“他們的心太大了！”

宇文德嘆息道：“是啊，心太大了，大的會找來滅門之災。小小一個赫連家都敢把旗子舉起來化家為國，他們會想，為什麽我們宇文家不可以？他們會想，為什麽我們祖祖輩輩的戰戰兢兢的守著一個國公的爵位，卻連張揚都不敢？”

“赫連家的占著區區一城之地罷了，就敢那麽做，所以咱們下面的人心思活絡了，他們覺得不必守著一個名義上的西北王，何不做西北皇帝？他們覺得，縱然不能打下整個中原，把西北之地從大羲分割出去，統治這西北一隅也足夠了。”

宇文鼎臉色大變：“這麽想的都是白癡嗎！”

“就是白癡。”

“他們也不想想，為什麽當初咱們宇文家會來西北？當初先祖功高震主，大羲的軍隊之中，超過三分之一是先祖帶出來的。大羲的疆域，也有超過三分之一是先祖打下來的。不給先祖封王，大羲的聖皇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感激，也不知道怎麽才能籠絡住先祖讓他沒有異心。”

“然而這個封王，就是一個名義而已，封到了西北。西北這個地方可以養兵嗎？別說養兵了，養民都養不住。如果這些年不是中原一直調撥錢糧過來，西北還是熬不住。當初封王在西北，就是因為這裏是最不可能起兵的地方！”

宇文德冷笑著說道：“結果現在下面的人呢，覺得委屈了，覺得可以做大事了。都是一群白癡……西北邊軍，駐軍百萬，聽咱們宇文家號令的幾人？多了說，一半吧。五十萬人，一旦大羲聖庭斷了給咱們西北的錢糧支持，這五十萬人別說打，不超過三個月就會活活餓死。”

宇文鼎臉色難看地說道：“這種想法要不得，必須盡快根除。”

“不然的話，我為什麽會廢了宇文拓？”

宇文德站起來，來回踱步：“所以在這個時候，蘇如海抱劍出京了。咱們那位聖皇陛下的心，狠著呢。蘇如海一路殺過去，還能敲打咱們宇文家，一舉兩得啊。”

“咱們現在怎麽辦？”

“把宇文拓那一支徹底分出去吧，把藍海湖附近的那個園子給他。你去跟他說，他的所作所為我的都知道。他想讓宇文家滅族，我就先滅了他這一支。”

宇文德來回走了幾步，忽然一轉頭：“那個年輕人到底是誰？我聽人說城外出現召喚獸的時候，王爺猛的站起來，眼睛都直了。”

“不知道是誰啊，不過王爺很詭異啊，他說……他說若是那個年輕人來找他，不管發生什麽事咱們宇文家都不能插手，哪怕是那個年輕人要殺他。”

宇文德的眉頭一皺：“這件事，他可以說咱們不可以做。讓無極去接觸一下吧，試探一下那個年輕人什麽來路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宇文鼎問：“要不要把那位蘇老狗請進鳳凰臺？”

“算了吧。”

宇文德一擺手：“讓他來？他若是肯來，自己就來了，他若是不肯來，請來未必是好事。他用那麽多草原人的血剛剛把自己的殺氣養起來，你把他請到鳳凰臺？”

宇文鼎一楞，嘆了口氣道：“這件事總得想個法子補救。”

“讓在金陵的無塵和無名接觸一下咱們在一極殿裏另外一條線吧，雖然不及蘇老狗，好歹還可以說上幾句話。”

“是。”

宇文德道：“大哥你先回去吧，這些日子你操勞著也累了。我考慮一下西北的事怎麽解決，明天把人集齊了我要宣布一些事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宇文鼎轉身離開，心情無比的沈重。宇文家已經不覆當初了，不少人起了那要殺頭的心思。一旦這種思想在宇文家蔓延開來的話，到時候真的就是滅頂之災。不說別人，只說那位老爺子……陛下可能都不舍得對宇文家下手，但是那老爺子卻舍得剜肉，還得是一大塊肉。

宇文鼎走了沒多久，宇文德屋子裏閃出來一個身穿黑衣的人，帶著面巾，看不出來年紀，只是那雙眼睛格外的陰沈。他身材很筆挺，整個人站在那就好像一桿標槍。

“明天我會宣布把我三弟宇文拓那一支遷到藍海湖去，我算了下，他那一支，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一共有二百多人，你去處理一下吧。藍海湖風景很好，做個永久的歸宿也算不錯了。”

宇文德吩咐了一聲，臉色很難看。

“真的要殺絕？”

黑衣人的眼神變了變：“終究是你弟弟。”

“老爺子知道了的話，殺的會更多。剜肉啊，讓他老人家親自下手的話，剜掉的會更大，會更疼。”

黑衣人沈默了一會兒後說道：“怪不得當初老爺子會授意你父親，要把家主的位置傳給你而不是你大哥。你大哥，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的決定。”

宇文德道：“你說我心狠？”

“不，我說你和老爺子太像了。”

“死二百人是少的了，也是最好的結果。如果我任由家族裏的人胡作非為下去，死的人會更多。到時候宇文家傷筋動骨都是小事，就怕傷及根基。老爺子的性格我了解，他是忍不得的……對了，這幾日你不在，去了哪兒？”

黑衣人像是笑了笑：“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人說，西北有個第一快刀蘇夢幕。只不過一直都在陳重許身邊，我想試試他的刀快還是我的劍快，一直沒有機會……”

“你就胡來吧。”

宇文德道：“再這麽胡鬧，老爺子知道了也饒不了你……誰贏了？”

黑衣人聳了聳肩膀：“我沒贏，他也沒有。”

“你去盯著無極，他要去接觸那個年輕人，你看看情況。如果你覺得那個年輕人留下對大局不利的話，就除掉他吧。陳重器就算真的被貶為庶人了，也是高高在上血統高貴的庶人……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黑衣人道：“我聽說西域大雷池寺的大勢和尚來了？”

“來了，我在邊疆見了他。”

“他怎麽說？”

“他說什麽都不重要，他本身也不重要，只是佛陀的一個傳話人而已。既然佛陀表了態，咱們也稍微變通一些。若是這段時間西北出現了佛宗的人，只要不針對咱們的人，就放一放。”

“嗯。”

黑衣人轉身走向屋子裏的陰影處，腳步忽然一停：“那個年輕人，會不會和方爭有關？”

宇文德的臉色變了變：“若是呢？”

“你知道的。”

黑衣人眼神一凜：“你知道我對方爭是什麽態度，如同他真的是方爭的傳人或者其他什麽人，你知道我會怎麽處置。”

宇文德嗯了一聲，眼神裏有一種很覆雜的東西一閃即逝：“所以我才會讓你去，你自己掂量著辦吧。”

黑衣人點了點頭，消失在陰影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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